「阿絮，我就是觉得活着，给太阳晒着，还有个人的名字给我这么叫着，真的挺好。」
这是《山河令》第12集中，温客行与周子舒把酒言欢时的感慨。只是岁月静好不过须臾，武林大会开战在即让岳阳城内山雨欲来风满楼，而温客行很快便会发现，希望携手浪迹天涯的知己“身患绝症命不久矣”并非戏言。
现在谈起温客行，龚俊依然能共情角色当时的心境，“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道光就要没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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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止温客行如此，剧外观众们同样随着几位主角波折的经历情绪大起大落。豆瓣评分8.6、优酷平台播放热度接近破万，让《山河令》成为2021开年最具话题度的剧集。而围绕武侠剧风骨的传承与创新，江湖众生相与细腻情感戏的权衡取舍，看到观众反馈的剧集主创们也有了更多思考。
当女性思潮注入新派武侠
区别于硬朗肃杀的传统武侠剧，导演李宏宇与马华干在接到《山河令》这部戏时，就希望将「新派武侠」的概念融入其中。
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在波云诡谲的江湖争霸背景下，《山河令》的故事将侠骨柔情的一面做到了极致。
围绕周子舒与温客行萍水相逢到惺惺相惜的主线，导演组与编剧提前铺垫好36集的戏剧节奏，将人物内心情感递进的部分设计得更加浓墨重彩，周边叙事与背景交代加快处理。
“大的情感叠加大约有五六番，”李宏宇回忆。“目前主角团碰撞出来的氛围表面上比较轻松，但越是这样，到最后越能体会到虐心，就是所谓笑中有泪吧。”
在《山河令》的第10集，观众已经初尝揪心：温客行设局间接导致安吉四贤惨死，看透后心灰意冷的周子舒拂袖而去，知己错付的感受如坠地狱。
“后面发现周子舒身上的七窍三秋钉，温客行情绪爆发，大概也会引起观众的情绪波动，”李宏宇估摸。
“每次开拍前我们都会先理一遍，这场戏如何处理，两个人的情感状态要达到什么程度、削减还是增进。那场雨夜戏他们两个在亭子里拍了三个天的通宵，情绪需要磨，还有不少动作戏，龚俊淋着大雨吹萧，很心疼他们。”
那场戏，同样令龚俊对温客行产生了深度共情。“「凉雨知秋，青梧老死，一宿苦寒欺薄衾。世事蹉跎，死生契阔，相见恨晚叹奈何。」——我现在都可以背出这段台词。那天雨很冷，温客行的心也很凉。”
代入温客行的视角后，龚俊一开始很难理解周子舒拒绝废弃武功接受治疗的决定，“刚知道的时候，他只觉得这世界上唯一的知己，唯一的光仿佛要没了，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周子舒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。但是仔细想一想他也理解的，宁可肆意妄为活几天，也不愿违心地活十年，他和周子舒其实都是这样的人，只是真的面对这件事的时候，他还是很心痛。”
撕心裂肺的情绪跌宕，并不影响剧作画风的飘逸唯美。
设计《山河令》国风新武侠美学时，李宏宇与马华干决定抛开黄沙滚滚、粗矿狂野的传统武侠片质感，采用更加靓丽的场景人物构图，表演方式、台词与动作设计也都更符合年轻观众审美。
“我们在打斗戏里也赋予了很多情感，让观众从动作的碰撞中窥见角色的内心世界，”导演马华干告诉叨姐。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传统武侠剧里人物形象比较单纯，而如今的武侠更像个社会，要展现更多复杂的情绪。”
比如周子舒与温客行在船上的打戏，就没有攻击性和致命的招数，更多是试探与玩耍。所以导演组做动作设计时加入了舞蹈元素，辅以慢镜头和船边溅起的水花营造出美感意境。
“周子舒揭掉面具前，其实与温客行已经有了知己般的共鸣，”《山河令》动作导演郭亚莎认为。
“无论桃花林还是水上戏，两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拳脚相见。如果你仔细看，温客行的手一直是想摸周子舒的脸，摘掉他的面具，所以顺着他的目的会编排一系列动作。”
为了能让武术动作更好地释放角色情感，武指们也需要熟读剧本吃透人物心理。过去拍武侠讲究腰马合一拳拳到肉，在《山河令》中打戏更多为角色性格服务，从江湖义士到陌路杀手都有独特的兵器与技法：
周子舒的软剑以柔克刚，纸扇与萧则用来映衬温客行的斯文倜傥；吊死鬼脚踩夺魂索，杀人于无形，而顾湘的鞭子融入绸缎舞的设计，看似凶悍却又透着几分娇憨。
虽然画风力求唯美，《山河令》却并未像玄幻剧一样使用大量特技，不少打戏是演员们亲自上阵，开拍前十多天大家就跟随着武指进行针对性训练。
“我们的演员非常敬业，「温客行」扇子不离身，「周子舒」也是以竹棍代剑天天练习，大家都想把戏做好，”郭亚莎能感受到。
细心的观众不难发现，大开杀戒、驰骋武林的快意恩仇并非《山河令》的主题内核，取而代之的是放下心魔的救赎与成长，以及对「江湖往来皆为利」的看淡。
“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思想，搬到当代法治社会是不再适用也不值得弘扬的。”因此在保留仁爱诚信、正义忠孝等道德的基础上，《山河令》有了进一步的价值观升华，剧中主角不再是冤冤相报与滥用私权，而是历经风雨后选择宽恕与放下。
“比如古龙笔下的楚留香从不杀人，他认为即便是恶人，也应有法律审判，这就是武侠的现代精神，在《山河令》中温客行的身上也有体现。”
作为女性创作者，小初也为剧作注入了更加平等的性别意识。“传统武侠里女性角色多是被男性遗失的客体，我想写的江湖里的女孩子，一样可以扬鞭立马。”
《山河令》的幕后主创中制片人、编剧等重要岗位都是女性，这在武侠剧创作中较为少见。
“行业内有一些人本身很傲慢，认为女编剧只能写小情小爱、发人工糖精，还好我们团队不是这样，”小初笑道。《山河令》总制片人是女的，制片人也是女的，导演等男同胞们都非常尊重女性。”
她透露自己曾任某知名武侠论坛的版主，论坛里女性用户并不比男的少。“武侠的核心是四个字侠骨柔情，柔情这部分天然就非常适合女观众。希望《山河令》的成功，能让从业者的观念产生一定改变，为大家看到更多女性思潮的作品做出一点贡献。”
创新中的风骨传承：
众生相演绎江湖大爱
在呈现形式上似乎离经叛道的《山河令》，却继承了武侠剧「千古文人江湖梦」的风骨。
挥洒缚豪英的江湖众生相，在剧中不动声色的铺陈开来：琉璃甲现世引得五湖盟、天窗、毒蝎等各路门派你方唱罢我登场，书写一出荡气回肠的恩义情仇。
围绕温周二人在晦暗江湖中携手进退的故事主框架，小初填充了更多群像戏的「骨肉」。她选择向前辈取经，比如《山河令》里安吉四贤砸琴与随后温客行的摔萧，致敬了《笑傲江湖》里曲洋与刘正风的知己情；武林大会则有参考《天龙八部》里少室山英雄大会的群戏氛围。
为勾起观众的回忆杀，《山河令》还专门邀请了很多出演过经典武侠剧目的老戏骨来客串。“如今网剧的受众群很广，”马华干觉得。“所以在选角上我们找到合适的前辈演员，他们戏份不多，但赋予了角色血肉与江湖气魄，看他们演戏特别舒服。”
对中国观众而言，武侠是另一个诗与远方。人们向往碧血丹心的侠士气节，《山河令》里众生都想称霸武林，身处漩涡中心的周子舒与温客行却不为所动，对世间的追名逐利早已看得通透，选择坚守内心的道义。
戏里两人相约一起仗剑天涯，不务正业地了此余生。戏外我们问龚俊，如果成为侠客更希望做武功盖世的江湖霸主，还是归隐森林“与君煮酒烹茶”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
“我希望成为神秘高人，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。为什么要去称霸武林？”
除了寄托理想，武侠世界是人性的放大镜，有魑魅魍魉亦不乏忠肝义胆。
比如《山河令》里镜湖山庄惨遭灭门，老渔夫在破庙舍生报恩救下张家独子张成岭，温客行感慨「布衣之诺，设取予然诺，千里诵义，为死不顾世」，这是司马迁《史记》中对游侠的评判。
那场破庙戏，也是温周二人与张成岭、顾湘组成的主角团首次共患难。“江湖气其实是一种大爱，破庙戏将四人的生命连接在一起，就有了后续的闯荡江湖相互扶持与成长。”在马华干眼中，四人皆处在人生低谷与社会边缘，但他们身上的潇洒是共通性，造就了苍凉江湖里的一抹亮色。
有网友专门整理出《山河令》里温客行的台词，不少出自《诗经》、《论语》等典籍。
“温客行是我演过所有角色里最话痨的一个，大概有十七八场戏都是大段独白，”龚俊感慨。
“但剧本真的写得太好了，我舍不得改任何一句词。所以戏不是特别多时就会抽空背台词，提前消化好，尽量把这个人物呈现得丰富完整。”
“这里面有非常传统的古诗词体现，也有一些是我自己写的。”作为编剧，小初希望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让年轻观众感受到中国古典文化之美。
“我水平有限，可能有些地方显得生硬，但我觉得方向是没错的，让观众消化这些精神内核，理解现代版的武侠，是内容输出者的责任。”
戏里温周，戏外亦有默契
对出色的武侠剧而言，选角是画龙点睛。
“我觉得选角团队眼光特别「毒」，”一直跟组的小初感慨。周子舒的嘴硬心软，温客行的眉目含情，顾湘的灵动，曹蔚宁的憨厚，在见到演员的那一刻瞬间有了画面感。
“比如温客行作为一个「恶人」要让观众产生怜惜，这种感觉其实不太好出来。但龚俊为这个角色增添了很多孩子般的天真，这就让人们对他的同情显得顺理成章。”
而出演一个在翩翩公子与疯批恶魔间反复横跳的鬼谷谷主，对龚俊也是巨大的挑战，“我本人和他的相似度只有1%，就都是个人而已（笑）。”
龚俊告诉叨姐，谷主疯癫的一面让他想到《杀死伊芙》里朱迪·科默饰演的“小变态”Villanelle，那是他非常喜欢的角色。
熟读《山河令》剧本后，最开始觉得很难拿捏温客行性格的龚俊，逐渐对这个人物产生了理解与共情。
“他的身世非常坎坷，父母因为江湖道义而牺牲，因此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，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目的，就是将伪善的江湖付之一炬，「地狱不空，誓不成佛」。”
在他看来，周子舒是温客行世界里唯一的光。经历过太多世事变迁与人情冷暖，习惯伪装的温客行只有面对周子舒时才卸下防备真情流露。
“他的每一面我都可以理解，”龚俊觉得。“但我最喜欢他阳光的一面，因为他开心起来，我就觉得我也能感觉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与快乐。”
《山河令》第11集疯批谷主上线，龚俊一秒切换情绪的变脸式演技引发网友热议。“这次温客行的角色我尽全力去诠释他了，播出后受到大家的认可很开心，会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演技，”龚俊坦言。
相比温客行性格上的大开大合，要演好被小初誉为“行走OS机”的周子舒，张哲瀚需要面对内心戏的挑战。
“我本人是话唠，所以写温客行很顺手，但周子舒非常复杂和内敛，这个人物的底色是深灰，人物小传我当时写他用了四千字，依然很难精准概括，”小初坦言。“内心戏不太好影视化呈现，这个角色吃亏的地方，也是我做得不够好的地方。
剧版对周子舒的背景设定做了一些丰富和改变，比如创立天窗的原因，以及年少时与温客行的渊源。小初透露这条线浮出水面后，周子舒的人物形象会更饱满。
“非常辛苦张哲瀚老师只能用小动作和细节，去呈现人物内心真正的想法，设计得很有层次感。大家可以留意到卸下心防后，周子舒越来越活泼，话也多起来了。前面的冷是有意为之，我会给观众一个完整的交代。”
龚俊与张哲瀚此前并未有过合作，这次在《山河令》中演对手戏却展现出默契。
片场拍摄时有不少小细节是临时的灵光闪现，破庙相遇时温客行一眼识出周子舒易了容，周子舒顶着胡子拉碴的脸问“美吗”，温客行脱口而出的“完美”，是龚俊自己加的。
第9集两人将成岭送入岳阳城后四处游逛，温客行文绉绉说出“天涯浪客，唯君与吾足矣”示好，转身却发现周子舒往反方向走了，赶忙追了上去。走与追龚俊与张哲瀚都未曾事先商量，即兴演下来倒觉得蛮贴合人物性格。
“在演这部戏时，他们很早就做了功课，所以对角色和台词的理解非常深刻。”谈到两人的化学反应，李宏宇觉得无论戏里还是戏外都是很好玩的一对。“他们两个有互补的地方在里面，哲瀚外向一点，龚俊内敛 一点，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个人又恰好反过来。”
《山河令》不会是孤本
目前《山河令》尚未播到一半，豆瓣评分已经涨到了8.6，追剧求加更的网友连解锁每日的预告都喜不自禁。
对于爆火，郭亚莎的体感是给自己打电话发微信的人忽然多了起来，“这两天好几部戏都在找我”。
小初则对扑面而来的好评感到有些羞涩，“之前准备了很多词是怎么挨骂，没准备好怎么挨夸。令人印象深刻的点评特别多，特别是一些网友把我藏得很深的用心都解读出来了。”
至于好戏，还在后头。武林大会群雄混战高潮迭起，前尘往事的恩怨纠葛水落石出，前期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铺垫，方能令观众恍然大悟；而温周两人也在历经患难后肝胆相照，生死莫逆。
「全程高能」，小初用了这样的形容。“接下来周子舒会带着温客行走上真正回到人间的路，温客行也会带着周子舒回到他痛苦莫及的当年，去直面那扇他觉得永远不可能坍塌的门。具体情节怎么编排就等大家自己看了，会有惊喜的（笑）。”
如今回忆起在《山河令》片场的日子，戏里角色们一路闯荡江湖打怪升级，戏外剧组四百多人憋着一股劲想做出好东西。“这是我最心动的点，”小初觉得。“大家一起奋斗，有时会为了艺术创作与落地实操的平衡吵架，但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在理解、妥协与学习。”
李宏宇则感到拍这部戏，“很舒服”。
历时4个多月的拍摄，从去年9月杀青到今年2月上线播出，他将《山河令》整个项目的顺遂归功于剧组上下的相互配合。“从制片人到场务，每个人都非常用心，演员也清楚各自的定位，可以说整个过程调度都印在我们脑海里，一点就通。”
当然，影视创作本身就是遗憾的艺术。一些观众反映《山河令》中重要道具琉璃甲看起来像块塑料，“那是3D打印出来的，我们当时看还行，”李宏宇解释道。
“因为考虑到剧中很多动作打戏，磕磕碰碰容易坏掉，出于耐用考虑用了玻璃钢一类的材质，不知道拍出来怎么是这个效果！”
聊到《山河令》的成功，小初认为这与观众渴武侠剧已久密不可分，并不是自己剧本多出众。作为新人编剧，出于对电视剧载体的经验缺乏，原本精心编排的群像戏实际拍摄时发现影响叙事节奏，只能删减合并，但又导致部分配角的情绪心理过度不够自然。
“导演非常尊重我，也都拍了，确实是出来效果不好，容易让观众产生疲倦感。”
庆幸的是《山河令》瑕不掩瑜，这给了更多优秀武侠作品被观众看到的机会。“我是骨灰级武侠爱好者，除了金古梁温耳熟能详的作品，网络上有很多武侠创作存在改编的可能性。”
诗酒江湖的故事，还远未结束。谈及未来，小初期待有更多片方与资方关注这个题材，“我自己认为武侠是我们中国人骨子里的浪漫，如果出现作品断层，将是非常大的遗憾。”
文章来源：桃叨叨
